我不想当神父

2024-04-27 23:32   爵家·王春旋  阅读量:12471

这是一个年轻人,面对天主的召叫“漫长”的回应之旅,一个有关个人圣召的真实故事。

你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圣召——婚姻、独身、修道…;

也许,你仍是一位单身青年,还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召叫”。这些都不要紧。

无论是谁,你都被邀请,和我们一起,慢慢阅读这个故事。

或许,你会被某句话、某个片段所碰触,引起你自己生命境遇的共鸣;

或者,激起你内心的某种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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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喜爱做白日梦,常常幻想自己未来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我一定要成功。”

我要成为大富翁,功成名就。

我的价值观很明确:不犯法,少犯错,用最短的时间达致最大的成就。简而言之,我是功利主义的支持者。

父母给了我最好的天主教教育。母亲受的教育不多,但她会用简单的方法向我传达“耶稣爱我”的讯息。举例言之,她在每个早上送我上学的途中,都会和我一起唱《赞美主》、《光荣颂》。她以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我,耶稣爱我。

我一直深信着。 

因此,功成名就与十字架一直伴随我成长。两个看似相悖的价值观在我内并驾齐驱。同时,我开始在教会里服务,十八岁开始当主日学老师,竭尽所能去服务爱我的耶稣。另一方面,我努力工作,勤奋学习。大学本科毕业后,我加入了一所顶尖的中学当教师。之后,又花了三年半时间攻读并考获了硕士学位,同时也当上了部门主管。

我计划的人生很顺利。

然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我内心深处盘旋。这声音说的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我满意这安逸的生活,但我真的满足吗?

 

“我全部都要”

 

2014年,我参与了教区举办的坚振营。我是其中一名辅助员,协助营员在营会中找到天主。

主办单位在坚振营的第二个晚上邀请营员们写一封信给自己的父母。我们把礼堂布置得极其精致:优美的灯光、轻柔的音乐、恰到好处的祷告声。我看见许多营员都以眼泪写下对自己父母的爱与恨。这是一个坦诚的时刻。

我拉了把一张椅子,轻轻地坐在十字架前。

“主啊,我现在很满足了!你看我的生活,我有一份好工作,前途一片光明!我有温暖的家庭,也有一群亲密的朋友。我很快乐。主,你把一切都给了我,感谢赞美你!我不知道我还能向你祈求什么,我只想问你: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天主瞬间答复我:“我全部都要。”

就是这声音,这隐藏在我内心深处多年的声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撕裂我的心。我在那一刻触碰了内心的缺口,这不完美的缺口。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之间。没有语言,没有画面,天主以一种超越感官的方式降临在我内,邀请我将生命彻底地交托给他。

那时候,我隐约看到了自己空洞的生命。我不知所措,泪如泉涌。原本看似遥远的天主,此刻似乎就在我的眼前。内心顿时感到很复杂,很混乱。然而,在复杂和混乱的背后,是害怕。“我全部都要”,意思是说:奉献生命,牺牲自己的所有,当一名神父,因为神父“全部都给”。

但,我不想当神父。

我回复天主:“谢谢你的邀请。我现在知道你爱我,我深刻地感受到了!但我不能,我不能全部都给。我不配。我不配。我不配。不止不配,我也不能。我是罪人,我怎能跨越所有的罪过和软弱,并且放弃我辛苦挣来的成就?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但我不能。”
 

 

锲而不舍的天主

 

天主没有逼我。

我抽泣着说我不配,我不能。然后带着这份被爱的感觉,转身走了。

离开坚振营后,我回到了现实,继续为我的未来打拼。当然,天主没有因为我的逃避而惩罚我。我的努力继续给我带来了一系列的成功。我又升职了,生活过得更舒适、更安稳。渐渐的,我也便把这个召叫抛诸脑后。

2015年,我又回到了一年一度的教区坚振营当辅助员。

第二个晚上与往年一样,是写信给父母的环节。当我看着营员们专注地写信时,一年前的经历顿时浮现在脑海里。我心里燃起了一股祈祷的渴望。

同样的,我拉了一把椅子,轻轻地坐在十字架前。

当我一坐下,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那熟悉的一句话突然就出现了。

“我全部都要。”

我始料未及。我几乎可以说,这不仅是同一句话,也是同一种感觉,一种被爱撕裂的感觉。我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抽泣,身体上每个器官都在震动,以极度激烈的方式宣告天主的降临。

无限的天主活生生地在有限的我内呼唤:“我全部都要。”

这声音满怀爱意。

带着一颗内疚的心,我答复他说:“主,我不想当神父啊。”

我告诉自己,这感觉虽然强烈,但或许不是真的。我怎能因为这经验放弃我努力建立的事业和关系?我不能否认天主的存在,我也确实相信并经验到他的爱,但我不想以他的方式去回应他的爱。我不要当神父,我不能。

天主没有逼我。

2016年,我再次回到教区坚振营当辅助员。

是的,没错,就是那么神奇,我听到了第三次召唤:“我全部都要。”

这一次,我还是那般心硬,哭着对天主说:“我不愿意。”
 

大圣人或大罪人


就在我第三次拒绝天主后的一个月,我开始谈恋爱了。她是我的大学同窗,我们认识了十年,经历了很多挑战,终于走在了一起。“感谢主”,我对天主说,“如果你的旨意不是要我度婚姻生活,你怎么会把那么好的女孩赐给我呢?”我竭尽全力地合理化我的行为,放大所有婚姻圣召的可能,并有意识地回避那三次被召叫的经历。我们在一起很开心。这是一段远距离恋爱,我每个月一次乘搭飞机到她住的地方与她见面。每次见面都很甜蜜,我们似乎是全世界最甜蜜的情侣,我也确信,她就是我生命中“对的人”。

四个月后,我参与了堂区的一个祈祷会。聚会中,主讲人给我们介绍我们一本书,题为《炼灵的哀诉》。这书讲述了两个修女在同一团体中生活,甲修女经常欺负乙修女,但乙修女以卓绝的德行回应所有的委屈。不久后,甲修女逝世,降到炼狱。天主向她施恩,允许她回到人间,将她在炼狱所经历的告诉乙修女,并请乙修女转祷。乙修女将甲修女向她叙述的炼狱记录了下来,写成了这本书。我平时不太看这一类的书。但有一天,闲着没事时,我就随手拿起这书读了起来。看着看着,我的后背开始冒起了冷汗。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书中的每一句话都是天主向我说的话!我冷汗直流,直至看到书中的这一段话,我知道大事不妙了。乙修女对甲修女说:“你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有些灵魂可以用别的方式拯救自己,但你没有。你只有两个选择:成为一个大圣人,或成为一个大罪人。”

我的心沉了下来。过去被召叫的经历在此刻串成了一条直线,我无法逃避了。这种迫切感把我推到内心的悬崖:就是现在,我必须做一个决定。眼前有两条路,一是继续过现在我自己规划的舒适生活(但我可能成为大罪人);二是放弃一切,将我所有的全部奉献给天主,然后去修道(这可能是成为圣人之道)。啊,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难题!

 

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知道我必须静下来。我开始认真地祈祷,每天至少花一小时拜苦路。这段期间的祈祷,我几乎都是以泪洗面。我更深地经验到天主锲而不舍的爱情。他不远千里地来到我的眼前,轻轻地拍打我的心门。唯有爱可以解释这一切。那时候,我打算报名博士班,继续为美好前程铺路。我已经与某大学的一名教授针对博士论文的大纲进行过数次的讨论,并随时准备报名。

在看了《炼灵的哀诉》大约两个星期后,我像往常那样去大学和教授讨论论文。谈到最后,我向他说:“庄教授,我想先向您道歉,我可能让您白费心血了。我可能不会报名博士班,因为我的心中有个声音,是天主,他可能召叫我成为一名神父。这只是可能,我也还没决定下一步。对不起,我不知道如何向您解释。”他不是一名天主教徒,估计他也不曾听说过“天主”或“召叫”这些词。

我只希望他不会生气,在花了许多时间和心力讨论论文后,因为我这个“荒谬”的理由让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岂知他竟如此答复了我:“你知道吗,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我的外婆是。我小时候与外婆同住在偏远的村庄,没有神父到村子里做弥撒,所以外婆在每个傍晚都会独自跪在她房间的窗前,虔敬地祈祷。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我知道她做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然后,他指着我说:“去,做你的天主叫你做的事。”我大吃一惊!我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一个不认识天主的人,竟指着我,叫我去做天主的事!

 

我愿意


与教授面谈后,已是大约下午五点。由于这是交通最繁忙的时刻,因此我决定到大学附近的教堂祈祷,纯粹是为了避过堵车。那是我第一次步入这教堂的小圣堂。那一天小圣堂没人,很安静。我跪在圣体龛前,心中不停呐喊。我感觉自己一步步逼近司铎圣召,内心极为惶恐。我开始拜苦路。看着眼前的十字架,耶稣仿佛告诉我:“孩子,我召叫你,难道还不明显吗?”我回答说:“主,如果这真是你的旨意,你给我一个征兆吧!最后一个!”做了这个“放肆”的祈祷后,我便开始在小圣堂内来来回回地走着。

面对生命的巨变,忐忑的心在不安地躁动。大约过了两分钟,我看见凳子上有一份小册子。我拿起小册子,便读了起来。这是一篇采访稿,记者采访一名曾在一间寺庙从事“乩童”(乩,读jī。乩童是灵媒的一种,由鬼神附身到人的身上,以预言祸福,展示威力,乩童并非正统道教仪式,属于华人民间信仰巫术,但常依附于佛教、道教等信仰对象,负责沟通人与鬼神。虽然被称为乩“童”,但实际上也有相当年长者。<维基百科>)工作的中年人,他在遇见天主后,生命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乩童” 是指让神明附身的人,在当地民间信仰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看着看着,我的双手开始震动。一个乩童遇到天主,转身一变成了虔诚的天主教徒!这不正是生命的剧变吗?这不正是我此时此刻的境遇吗?更神奇的是,小册子的右上角写着“记者:温斯顿”。是的,两年前,正是我把这个乩童的故事写了下来,刊登在了这小册子上。天主利用我自己写过的故事告诉我,这就是我要的征兆!这小册子已经出版了一些时间,但一直没寄到过我的手里。

此时此刻,它竟出现在这个小圣堂里。这讯息很明显:不要害怕,如果乩童可以成为教友,我又为什么不能成为神父呢?我坐了下来,继续拜苦路。我看到苦路祷词里写着一句圣言:“一粒麦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仍只是一粒;如果死了,才结出许多子粒来。”(若:12:24)此时,所有的疑问已慢慢消散,我怀着敬畏的心告诉耶稣:“我愿意”......

 

成全的爱


下一步,我必须与我的女友分手。她不是一名天主教徒,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困难。我该怎样向她解释分手的原因呢?两天后,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你知道什么是神父吗?”她回复:“你是不是要当神父?”这时,我忍痛地回复道:“是的,我想当神父。”我记得,她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整整三十分钟,她没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哭泣。我无言以对,不知道如何给她安慰。似乎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却又开不了口。三十分钟,我拿着手机,听着我挚爱的哭泣声。两个星期后,我乘搭飞机到她住的地方与她会面。她站在机场的闸口等着我,一见我出闸,立刻投入我的怀抱,在我的胸前哭泣。世间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

我们随后去了一间餐馆用餐。席间我向她说:“我实在爱你,也很想与你白头偕老。若我们结婚,以后可能会有两个小孩,那我会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了你们仨。但若我此刻与你分开,我带着你的爱当了一名神父,我可以把我们的这份爱情无限复制,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让许许多多没有经验过爱的人懂得什么是爱。你给我的爱,成了大爱。”她哭着告诉我:“我明白,但我不能接受。” 

隔天,她建议说:“不如我们去这附近的教堂坐坐吧!”我当然说好,心想这必定是圣神的推动,不然她怎么会忽然提议到教堂呢?那个下午,教堂没有一个人。我们坐在教堂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十字架。过了一会儿,我牵着她的手,为她做了一个祈祷。这是我第一次为她祈祷。祈祷后,我请她也为做一个祈祷。“我不知道什么是祈祷,怎么帮你祈祷呢?”她不解地凝望着我。稍过片刻,她忽然牵起我的手,说了这句让我泣不成声的话。她说:“耶稣,帮他做你的工作吧!”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祈祷。是的,爱情不需要解释。爱情不是一种理论,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明白。

正如玛利亚不解为何耶稣既是默西亚,却仍要走上十字架。因为爱超越理智,所以她把一切默存心中,反复思量。玛利亚接受了她不明白的耶稣,而我的女友,接受了要当神父的我。她是我的玛利亚。不久后,我辞掉了工作,辞别了家人与朋友,只身前往菲律宾开始了我的修道之旅。

 

我只想当神父


就在这个月初,我完成了耶稣会第一个阶段的培育,正式发愿成为一名耶稣会士。回顾这段圣召旅途,从“我不想当神父”到现在的“我只想当神父”,我只能感叹天主奇妙的工作。“我不是来召叫义人,而是召叫罪人悔改。”(路5:32)我就是那个罪人,只要我愿意承认自己是罪人,愿意勇敢地回应他的召唤,天主就会在我身上大显奇迹。愿我成为一幅空白的画布,让天主在我的生命里填满鲜艳的色彩!

 

文|耶稣会 王春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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