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的导师——米格尔·安吉尔·菲奥里托(MIGUEL ÁNGEL FIORITO)

2021-02-05 14:46   公教文明  阅读量:2155

  • 经由 教宗方济各 (PAPA FRANCESCO) 
  • 2021年1月18日

2019年12月13日(星期五)下午,圣父前往耶稣会罗马总院,为耶稣会士米格尔·安吉尔·菲奥里托神父(1916-2005)的五卷本作品集做了新书介绍。菲奥里托曾经担任豪尔赫·马里奥·贝尔戈里奥的灵修指导神师。这套书籍的编纂者是耶稣会士何塞·路易斯·纳尔瓦贾(José Luis Narvaja),由《公教文明》杂志社出版。以下是教宗的发言,其中也包括一些讲话时的现场发挥。

对菲奥里托导师的作品,我们阿根廷和乌拉圭耶稣会士习惯性地称之为《著作》。当习安东神父将新出版的五卷本《著作》交给我时,向我吐露他可能会安排一个新书介绍:何塞·路易斯·纳尔瓦贾神父1编纂的这些作品由他负责主编的《公教文明》出版。我立时表示希望亲自参加这个活动,并提出建议:“那为什么不请他的一个学生来做介绍呢?”。他问我:“比如说谁?”。我回答说:“我呀!”。事情就这样商定了。

何塞·路易斯在导言中深入探讨了菲奥里托神父这个人物,并称其为“对话的导师”。我喜欢这个命名,因为这是对恩师的一个贴切描述,而且突出体现了一个悖论:菲奥里托其实寡言少语,但他非常擅于通过聆听去分辨,这种聆听是对话的支柱之一。

我这里指的是那种预备性工作,是菲奥里托神父在实践和教导中各个方面的对话:师生之间本着共同的学校精神进行对话,与作者和文本的对话,与历史的对话,与天主的对话。对此,我将围绕两点进行介绍,并同时结合我在第一卷所写的序言,进一步展开其中的一些省思。

我想从菲奥里托的《柏拉图学院是一所理想的学校》谈起,文中的一个表述是Magister dixerit,意思是“导师会说……” 2。也就是,在遇到老师没有预见、不能说“导师曾经说过”的情况下,一些好学生出于责任感,为了维护自己所接受的教义价值,往往会脱口而出:“导师会说……” 3。同样,我在重读各种文章时有时也会想,恩师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说呢?我的意思不是他会“说什么”,而是他会“怎么说”。在这一点上,纳尔瓦贾强调的另一件事也使我深有感触,那就是菲奥里托喜欢把自己当作一个名副其实的“评论家”(commentatore),也就是一个“一同思考(‘com-mentum’)和评论”的人;是指与(其他)作者一同思考” 4

因此,我今天也想在这里做一个这样的“思考与评论”:与菲奥里托和纳尔瓦贾一起,共同思考一些使我受益匪浅并且可以帮助别人的事情。感谢出色的编纂工作和恰当的注释,它们今天能够得以出版,我也能在这里随手拈来地摘用一些作品。

如果菲奥里托能看到他的著作以这种版本发行,会有何感想呢?也许他首先会问是否有必要,因为他并非一位著名写作者,其知名度可能仅限于研究圣依纳爵的学者圈子里。但我想有一点他会表示赞同,那就是对于那些进行灵修陪伴和负责神操的人,还有所有期望得到实际帮助,以更好地指导他人并提供神操的人,他的著作很可能会有吸引力。

菲奥里托不在乎宣传自己,作为一个好老师,他将众多的优秀作者介绍给学生们认识。我想说的是,通过在耶稣会阿根廷会省月刊《灵性简报》上发表精选的文章和评论,他让我们有机会品味一些巅峰作品。他是一个总在寻找时代迹象的人,通过聆听大量当代和经典作者的声音,了解圣神为人的益处对教会的引导。他评论的文本不仅回应人们对当下以及更深层的关注,并且能够唤醒新的创新性建议。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一贯致力于对知识的持续推广并相信它大有裨益。

我相信第一次提到他的名字是在一次与缅甸和孟加拉国的耶稣会士的会议上。当时,一位培育人员问我是否可以给年轻耶稣会士提供一位模范。我脑海中浮现出两个画面。第一个不是非常积极的一个人,另一个就是菲奥里托。他曾是一名工程师,后来加入了耶稣会,担任哲学教授和系主任,但他热爱灵修生活,向我们学生传授圣依纳爵的精神。正是他传授给我们“分辨的道路” 5。我记得我还补充说,我很高兴能在缅甸提起他,因为在我看来,他永远不会想到他的名字会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被提及。更不要说像在今天这样的活动中。

但我敢肯定,一个学生将自己的著作出版,今天,又有另一个学生介绍新书的发行,他一定会为此感到欣慰。一个真正的导师,从福音意义上来说,总会乐于让自己的学生也成为老师,并始终秉持自己的学生身份。

正如纳尔瓦贾所展示的那样,是菲奥里托向我们传递了“理性内涵具有团体性”的“学校精神”,事实上,“没有一个学生会将自己看作导师的唯一遗产继承人,并对其他人加以排斥”。相反,他会继续传播,使越来越多的人能够拥有和分享同样的精神快乐。而且,他更希望传播的正是这种可传授性”。在这里,菲奥里托引用了奥斯定在《论基督教教义》(De doctrina christiana)中关于这个问题具有启发性的表述:“一切,事实上,当一个人将它给予别人的时候,都成为用不尽的东西:将它占为己有,而不与别人分享不是应有的拥有方式”(I,1) 6

我想在总院这个大厅里介绍这些著作之际,谨此向耶稣会赋予我以及为我所做的一切致谢。菲奥里托导师身上同时凝聚着许多耶稣会士的形象,他们同样曾是我的培育者,在此,我想特别提及那些终身修士弟兄们,他们树立了喜乐的榜样,终其一生简朴服务。

同时,这还要感谢和鼓励所有那些忠于灵修陪伴神恩的男男女女,在最近的《致司铎信函》中,我将他们对弟兄姐妹的引导、支持和扶助称为“体验做门徒” 7的导向。做门徒并非易事,但我们不仅要做门徒,而且要对此有清楚的认识(如依纳爵在《神操》中所言,经常反省这种恩宠并努力从中得益)。其实,天主并不是一个人高高在上地从讲台上进行说教,祂的“学校”是这样的:众门徒环绕着祂,接受祂的教导,然后又成为别人的导师。如果有这个认识,我们就能使他的圣言层出不穷地结出累累硕果。

在序言中,我这样写道:“米格尔·安吉尔·菲奥里托神父的著作得以出版,作为他一度的学生并受益于他的教导,这是我们的一种欣慰。这些著作将对整个教会大有裨益”。我对此深信不疑。

一段历史

对于我们阿根廷耶稣会士,重读这些文集意味着重温我们的历史。这些写作是我们七十年大家庭生活的缩影,其时间顺序能够唤起我们对每个历史背景的回忆:不仅是在具体和特殊范围内,而且是在更大的普世教会中。这就是菲奥里托继雨果·拉内之后提出的“一种灵性的元历史” 8。“元历史”是菲奥里托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

“有一种元历史,并不总能在文档中直接发现,但它植根于一种神秘智慧的身份,通过同一圣神的持续行动无形地存在于祂可见的教会中,圣神是这种灵性同一性的终极超性原因”,在不同时代的基督徒中长存。菲奥里托以上的观点受益于我最近册封为圣人的若望·亨利·纽曼,他对教会的思考是:“天主教会永远不会失去她曾经拥有的东西[…]。教会不会从一个生命阶段转入另一个生命阶段,而是带着青春和成熟不断成长。教会不会改变她所拥有过的东西,而是把它们积累起来,并根据不同情况,从她的宝藏中取出新的或旧的东西” 9。我不由想起古斯塔夫·马勒的一句名言:“传统是未来的保障,而不是骨灰盒”。

下面,我将摘录一些重要的日期和出版物,举例说明这个发展动态。

1961年,我从智利完成文学年回来,认识了菲奥里托。他曾在我们的培育会院,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圣弥额尔的马西莫圣若瑟学院担任形而上学教授。我从那时起开始走近他,以他为灵修导师。他当时正在经历一个重要的历程。在此之后,他最终决定放弃教授哲学,完全投身于关于灵修的写作和指导神操。在第二卷1961-62年的作品中,有一篇文章题为《圣依纳爵基督中心主义的“原则与基础”》 10。它给了我极大启发。我从此开始熟识了一些作者,他们后来一直伴随着我:瓜尔迪尼、雨果·拉内及其关于圣依纳爵灵修历史起源的书 11,以及费萨尔和他的《神操的辩证法》。

当时,菲奥里托指出:“瓜尔迪尼所谈的圣保罗心中的天主形象,以及我们相信自己在圣依纳爵神操中发现的天主形象,两者实际是异曲同工” 12。菲奥里托坚信,“原则和基础”不仅限于基督中心主义,而是一个真正的“萌芽中的基督学”。他表示,当圣依纳爵使用“天主吾主“的表达方式时,他是在具体谈论道成肉身的基督:祂即是历史的天主,也是我们实际生活中的天主。

另外,我还想强调一下雨果·拉内。在这里,我不能不抄录一段恩师的话,因为他虽然少言寡语,更不爱谈论自己,但却曾叙述过皈依灵修的个人经历。我讲这个故事,是因为它不仅标志着我们教省生活的一个阶段,也标志着我在教宗任职期间提倡的分辨和灵修陪伴。

菲奥里托在1956年写道:“对我来说,我承认自己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一直在省思依纳爵的灵修。从我刚刚认真做神操开始,我便感受到一连串对立的神类,并随着逐渐的个性化形成两个不同的个人选择”。这种省思一直持续到有一天,“当我读到一本学习德语用的书,它以最平淡无奇的方式到了我手里,对我来说,与其说是一种对我在表达上的巨大启发,不如说它完全表达了我长期以来隐约中感受的思想”。菲奥里托补充说:“本来应该是我多年的工作,结果却是刹那间对别人工作成果的欣然接受”,他这里说的正是雨果·拉内。

在恩师和许多其他人的心灵中,雨果·拉内使三个恩宠发生:“首先是依纳爵的‘’,它表达对依纳爵精神及其重要性的确认,以及他无限广阔的愿望;二是分辨神类,它赋予了圣人极大的能力,使他避免不必要的实验和失败;再有就是明智的爱德,依纳爵精神中对基督与撒旦之间持续斗争的个人贡献,因为两者之间的战线不在圣人的身外,而是穿过他的心灵,将他分为两个‘我’,成为其根本抉择的仅有的两个可能性” 13。这里,菲奥里托不仅是在谈内容,而且正如我们已经提到的那种风格,他是在“一同思考和评论”。

另一个日期是1983年。这一年,在耶稣会第三十三届全体大会上,我们听到了雅鲁培神父的最后一次弥撒讲道。菲奥里托在一篇文章中谈到“父性和灵性的谨慎” 14。我在此重提,是因为他在文中定义了对“灵性”一词的理解。我前面曾谈及他的皈依“灵修”,所以我认为有必要理清这个定义,因为今天我们经常听到对这个词过于简单草率的解释。菲奥里托汲取了奥利振(Origene)的思想,对他来说,“属神的人不仅结合‘理论’和‘实践’,还同时具备关怀近邻和为他们谋福利的神恩。而在这些神恩中”,菲奥里托进一步说明,“奥利振特别强调他称之为diakrisis的神恩,也就是分辨神类的恩宠” 15。在文章中,菲奥里托深入探讨了什么是灵性的父母,以及它的影响。为什么寻找自己的灵性?他提出这个疑问,并回答说:“我们需要两种神恩:一是对神类的分辨,或者说谨慎,二是在灵修对话中进行语言交流的能力” 16。仅靠分辨是不够的,“必须能够表达正确和严谨的思想,否则无法达到为他人服务的目的” 17。这就是“先知”的神恩,这里不是指对未来的预知,而是个人灵修经验的交流。

与恩师的最后一次见面尤其令我难忘,那是在他去世前不久的2005年8月9日。我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他刚过生日不久。7月22日圣女玛利亚∙玛达肋纳的庆日也是他的生日。他当时已被送入阿莱曼医院。导师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话了。他已经丧失了讲话的能力,只能看,深深地注视,还有哭。他用静静的泪水传达每一次见面的强烈感想。菲奥里托的眼泪是恩宠,是神慰的表现 18

菲奥里托在神操第一周谈到天主的目光时,评价了圣本笃对眼泪的重视,他说:“眼泪是天主甜美的流露,这个有形标记虽小,但却能永不停息地滋润内心感受” 19

我不禁想起曾在劝谕《你们要欢喜踊跃》中写过的这样一段话:“看清事物真貌、愿意接受痛苦、在心里哀恸的人,才能深入生活,找到真正的福乐。这样的人会获得安慰,但不是世俗的安慰,而是耶稣的安慰”(GE 76)。

有一件事非常有趣:菲奥里托爱打哈欠。当你对他倾诉的时候,导师有时候会开始打哈欠,而且大大方方,毫不掩饰。因为他并不是觉得无聊,只是身不由己,有时候他还解释说这样做能“把你的恶神赶出去”。就像打哈欠在身体层面上的感染力一样,他在灵性层面上也有这种效力:扩大心灵的感染力。

对话的导师

我想在这里就“对话的导师”这个称号随便谈谈。在本修会,“导师”是我们保留给初学生老师和卒试培育者的一个专用称呼 20。菲奥里托被总会长任命为卒试导师并多年从事这项工作。他从未担任过初学生老师,但作为省会长,我派他住在初学院,在那里,他即是老师的好参谋,也是初学生的地标人物。

做为导师,行使训导职务(munus docendi)并不仅仅是传授天主教导纯正和完整的具体内容,而是以自己接受这些教导时的同样精神传播它们,是“作门徒”,是把听教导的人转化为耶稣的跟随者,转化为自由的、不改宗的宣教门徒,热衷于接受、实践和出去宣扬唯一的导师对我们的教导,正如祂所倡导的那样:向各民族的男男女女宣扬福音。

在福音意义上,真正的老师将永远是一个学生:他永远不会放弃做学生。在路加福音中,上主讲到瞎子给瞎子领路的比喻,并用它来形容“反面师傅”的形象,祂说:“没有徒弟胜过师傅的:凡受过完备教育的,仅相似自己的师傅而已”(路6:40)。

我想,对这段话可以这样解读:不要把自己置于师傅之上,这不仅是指不应把自己置于我们唯一的师傅耶稣之上,也是指不要把自己放在凡人师傅之上。好学生必定会尊师,即使学生有时可能会在某些方面超越自己的师傅,甚至可以说正因如此,我们更应尊师。在知识上取得进步当然可能,因为好师傅以个自的不同方式播下种子,期望它能够生存、成长并超越自己。当我们能够很好地分辨出圣神所言,在适当的时间、以适当的方式用福音救赎别人,那么,我们就“如同师傅一样”。天主将这种行为看作不仅是用言语,并且是通过慈悲的行为进行的教导。就像师傅在为门徒洗脚的那一刻所言:我们如果明白这些,像他一样行事,就会同他一样(参若13,14,15)。

关于怜悯,菲奥里托的著作中凝聚着灵性的怜悯:解人疑惑、教导愚蒙、劝人悔改、安慰忧苦、神枯中保持耐心不做改变,如圣依纳爵所言。所有这些恩宠汇聚一堂,综合在灵性的怜悯中,这就是分辨,它可以帮助我们医治最可悲、最可怜的疾病,那就是灵性的盲目,它阻碍我们识别天主的时机,祂临在的时刻。

导师菲奥里托的一些特点

我想描述一个菲奥里托非常突出的特点:在灵修陪伴中,当你向他倾诉时,他从“不卷入”,而是专心聆听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让你自由地畅所欲言,既不说教也不评判。他尊重你,相信自由。

我说的“不卷入”不是指他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或是无动于衷,而是说他为了看得更清楚而站在局外的做法。菲奥里托擅长对话,但首先从聆听开始。他不卷入问题的方式可以为聆听提供空间,让你把内心的一切都说出来,即不打断,也不提问……他让你一直说下去,从不看表。

通过专心的聆听,导师使对方在他的心平气和中听到自己心中的烦恼。因此,每当有人由于必须面对的决择而产生精神上的矛盾、感觉到内心精神上的争斗时,就会感觉“要去向菲奥里托倾诉”,我们当时是说“要去告诉他”。我们知道,他在倾听这些叙述时会和普通人听最新消息一样激动,也许更甚。在马西莫学院,去向菲奥里托倾诉是大家经常听见的一句话:不管是对长上,还是我们之间,或是推荐给正在接受培育的人。

他的“不卷入”是聆听,也是一种控制局面的态度,与矛盾保持距离可以避免一些常见的问题。通常,本该倾听和帮助的人,往往因为采取立场或者感情参与而失去客观性,反而成为问题的一部分。

从这个意义上说,抛开理论不谈,仅从实际出发,在当时一个非常意识形态化的时代,菲奥里托是我们省会一个伟大的“反意识形态者”。这一点非常重要!

他的反意识形态表现是唤醒与自己、与他人、与主积极对话的热情,“不与诱惑对话”,不与恶神对话,不与魔鬼对话。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决不与魔鬼对话。耶稣从不与魔鬼对话,而是用《圣经》中的三节经文回答他,然后就把他赶了出去。所以,我们决不与魔鬼对话。

意识形态总是以单一的观念进行独白,而菲奥里托帮助他的对话者,使他们从自己的声音中分辨善恶,向天主和他人打开心扉,开阔思路。

在与别人对话时,他堪称一个有“钓鱼“功夫的渔夫!在对方那些看似合情合理、充满善意的对话中,他能从夹杂在其中的某些言语和手势中识别出恶神的诱惑,并向他们指出。通过菲奥里托,我们认识了一位被人遗忘的神师——十八世纪尚蒂伊的[克劳德]育德神父。育德神父有一本诠释恶神行迹的专著,是一部出色的佳作。菲奥里托发现了那本书,并在仔细研究后把它推荐给了我们。另外,菲奥里托也会对“你的那个表情”(一般含有对别人的蔑视)发问,并提醒“你被诱惑了!”。在向你出示证据的同时,他会坦然一笑,从不表现生气的样子。他只是客观地展示你所使用的表达方式,而不是对你进行评价。

可以说,导师在与每个人的单独对话中培养一个团体性的对话。他不太乐于在公共场合出头露面。在参加团体会议时,他一般会专心聆听,认真做笔记。然后,他会做出大家期盼的“回应”,围绕下一期的《灵修简报》主题,以《学习、祈祷和行动》的形式发表一些短文。这在某种程度上被大家熟知和传论,在碰到一些令人担忧的问题或热门话题时,我们往往会去《简报》上读“导师的看法”,从“字里行间”找答案。他极擅于“字里行间”的表达。

但《简报》也不一定总是与时事相关。有一些作品至今仍符合时代需求,比如菲奥里托关于柏拉图《学院》的文章,纳尔瓦贾就是从这篇文章中找到了他的分析依据。这些作品有助于我们以学校精神中的师生关系为线索,对当今自己生活的时代进行全面性“解读”。

菲奥里托关心的是省会和团体中的善神。如果有善神,那么他不仅“不插手”,而且会写一些“鼓励争取进步”的东西来拓宽大家的视野。

另外,我们也可以通过菲奥里托的具体做法来描述他的“不卷入”,那就是“心平气和”,让天主来“推动”对方,激起正面的动荡,安抚并引导他走向好的行动。

这是一种主动的心平气和,他拒绝那种以帮助对方来安抚自己的诱惑。这种诱惑出于我们对过去的愧疚和悔恨,对未来的忧虑,对当下的不安和心烦意乱。他从来不允许自己因为对未来的忧虑而做决定。他说,杞人忧天的人心中没有天主。不可能有。菲奥里托不会从马上着手于具体情况来安抚你。他首先以沉默开始,从容自若、无所畏惧,平静地聆听,直到你把自己灵魂深处的东西倾诉出来,他才会根据善神的启示做决定。有时候,导师会仅以一个简单的“好吧”作为谈话的结束。

对那些负责讲授神操和指导的人,依纳爵建议他们“不可偏重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但该像天秤一样中立而不偏倚,听任造物主同受造物,受造物同他的主天主,直接去处理就好了”(《神操》,第15条)。虽然“推动别人”在《神操》之外是可行的,但菲奥里托更赞成不偏向一方或另一方的态度,“让造物主自己通传给这个虔诚的灵魂,使他爱慕赞颂祂,将他安置在日后更能好好事奉祂的道路上”。正是因为这种“不卷入”,大家将他公认为不偏不倚的参照物。当然,如果在他指导下做神操锻炼的人有需要,或是因为被一些诱惑阻挡,或是与此相反殷切期望做出自己的“选择”,那么在适当的时候,导师会做出自己的当机立断的决定,然后,他会重新回到“不卷入”,让天主在那些做神操的人身上做善工。

从这个意义上讲,可以说他很善于抓重点。他曾在省会里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比如:灵性的争战和神类的运动都是好的标记;在疑似平静的情况下,提出“更多的东西”会激起不同神类的运动;只有不断寻求灵魂深处的平静,才能分辨这些神类的运动,避免“引起大风大浪”……他从未中断对依纳爵座右铭的省思,那就是知名的“不为浩瀚所限,惟可容於渺小,此乃神性” 21

导师的第二个特点是不说教。他静静地听你说话,然后,他不会多言,而是从他的图书室里拿出来一张的“卡片”给你。菲奥里托的图书室有这样一个特点:除了书架和书籍这些可谓常见的部分,他还拥有一面由小抽屉组成的墙壁,将近六米长乘四米高,每个抽屉里都有他的“检索表”、研究卡、祈祷卡和行动卡,每张卡片都专门用于一个主题,比如神操或耶稣会《会宪》中的不同主题。当做神操的人带著困惑来找他,或者是他在聆听别人的倾诉时做出自己的分辨,他就会不言不语地起身,有时也会登上危险的梯子去找做解答的卡片。

在那些小抽屉里,每一个里面都有各种不同的卡片和别的东西……好像你所需要的建议,或是治疗某种心病的药方,他早就已经预见到了……那个图书室仿佛是一个药房,而菲奥里托则好比一个明智的心灵药剂师。但他并不止于此,因为菲奥里托不是告解神父。当然,他也听告解,运用主的怜悯,但除了这个神父共同的神恩,他还蒙受另一个神恩。那就是我一开始引用奥利振的话说的属神人的神恩:分辨和先知的神恩,也就是把自己生命中所蒙受的主的恩宠很好地传达出来。事实上,那些小抽屉里不仅有补救措施,而且最重要的是有新事物,是圣神一直在等待合适的问题和有些人的迫切期望,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个宝贵的好配方,不仅向他指明道路,还能在他的生命中扎根,在他的未来结果。

我记得的第三个特点是,菲奥里托导师不是一个妒忌的人,没有嫉妒心:他与别人合作撰写并署名,发布并强调别人的思想,时常仅以简单的注释阐释自己的见解。实际上,感谢这个版本的著作问世,我们现在可以更好地认识到,他的这些注释对展示其他作者的思想本质和时事性所起的重要作用。

在我看来,这种脑力工作方式在学派中卓有成效的例子是菲奥里托与海梅∙阿马迪奥(Jaime Amadeo)共同编辑的《伯多禄·法伯尔灵修回忆录》(Pierre Favre),一部加有注释和评论的版本,也是一个真正的经典作品。它不含意识形态特征,也没有那种学者特有的渊博,通过这部作品,读者可以感触到法伯尔心灵的纯正和甜美、灵性分辨力赋予他的对话能力,以及他讲授神操的高明技巧。导师的敏感性在很大程度上与法伯尔相同,这种敏感与冷漠及客观性大相径庭,也不同于曾经是工程师的他自己。

为了能够更好地向大家介绍我们的主人公,我认为有必要评论的第四个特点是,他很少对别人加以评判。我记得他只对我做过的两次评判,他的那种方式至今令我记忆犹新。他的评判是提醒对方:“您看,您说的话类似于《圣经》中提到的这个诱惑”。然后他会让你通过祈祷获取心得。

在这里,我想强调的是,菲奥里托有一个“察觉”恶神的独特嗅觉,懂得识别它的行动,辨识它的恶癖,揭露它经过时留下的迹象:苦涩的恶果和绝望。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他向来毫不畏惧地对抗一个唯一的公敌:恶神、撒旦、魔鬼、诱惑者、指控者,我们人性的公敌。在基督的旗帜和撒旦的旗帜之间,他为我主做出了个人的选择。另外,在其他所有的事情上,他都努力分辨“恰如其分”,对每一个人,他都是一位慈父,一位耐心的导师,必要时他也会充当对手,一个坚定不移但带着尊重和忠诚的对手,绝不是敌人。

最后,他的另一个明显特征是对“固执己见”的人有极大的耐心。这些人往往使别人不耐烦,比如说,一个值得提起的例子是西蒙∙罗德里格斯(Simón Rodríguez),但依纳爵当时对他非常有耐心。如果一个人固执己见、执迷不悟,导师会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去经历。他不急于求成,而是等待对方亲自去认识事物。他重视经历的重要性。

既然提到了西蒙∙罗德里格斯,我们可以顺便谈一下。西蒙∙罗德里格斯是一个始终处于“不安”的人。他从未完成与别人一起进行的一个月避静,也曾推迟发愿。他本来被安排前往印度,但最后却还是留在了葡萄牙。尽管依纳爵想把他调走,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那里其他耶稣会士的利益,但他最终还是千方百计地留了下来。菲奥里托告诉我们,里瓦德内拉(Ribadeneira)在一部未发表的题为《论耶稣会所受的迫害》的手稿中指出,“耶稣会自成立以来,当我们的真福会祖依纳爵还在世时,所经受的最可怕、最危险的动荡之一并非因敌人而生,而是被自己的兄弟挑起,不是被外面的狂风刮起,而是被卷入大海本身的漩涡,情况就是这样的。[……]当修会正一帆风顺地向前航行时,与一切美善为敌的人却掀起恶浪,诱惑西蒙神父,用天主为他做工的果实来迷惑他,引诱他把属于真福会祖依纳爵神父和整个修会的果实据为己有。

于是,在他眼里,修会在葡萄牙的团体工作开始转变为自己的创造和工作,他于是想摆脱对长上的服从和依附并自行治理,再加上他以葡萄牙国王的宠爱自居,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不必再求助于罗马;另外,几乎所有生活在那个王国的本修会会士都是他的子民,经他接纳和培养,从未认识更高层的神父和长上,因此,他们对西蒙导师像对本修会的主要创始人一样地爱戴和尊敬。造成这种情况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待人的方式:温柔爱抚而不是苛刻严厉。这些都是促成他深得人心的有效因素,子民出于共同的人性弱点,总是希望在善治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22

依纳爵耐心极大,菲奥里托在这一点上以他为效仿的榜样。即使在上面的叙述中,我们也能看到他对西蒙∙罗德里格斯优点的表现。他突出了西蒙对依纳爵的坦诚和直言不讳。当然,从长远上看,这种耐心终将能得到回报,事实上,西蒙∙罗德里格斯的“反叛”最终并未在他本人范围之外造成其他后果,而是成为一个逸闻趣事,给后人留下了一封圣依纳爵写给科英布拉(Coimbra)耶稣会士的信函。作为真正的导师,这种强大的耐心往往是他们的基本品德,他们信赖的不是自己而是圣神在岁月中的做工。

结论

还有一个小小的轶事。作为省会长,我每年都要接受菲奥里托神父的“诉心”。他好似一个初学生,一个成熟的初学生。每每想起他叙述自己的事情,他的那种方式,我都觉得他是一个秉持门徒精神的师傅。我解不开这个谜,但这是他伟大灵魂的见证。作为一名耶稣会士,米格尔·安吉尔·菲奥里托导师好像是《圣咏集》第一篇中“植在溪畔的树,准时结果”。就像圣经中的这棵树,在阿根廷圣米格尔的马西莫圣约瑟夫学院里,菲奥里托默默无闻地在他那小小的空间里履行自己的职责,在我们这些神操学派门徒的心中扎根发芽,开花结果——正如他的名字“Fiorito”(在西班牙文中是“开花结果”的意思——译注)。现在,我们希望这个精美版本能够使他具有伟大梦想高度的著作在许多人的生命中扎根结果,使大家能够通过他对神操的恰当讲授和安排,与他一样蒙受恩宠的滋养。

参考文献

  1. 《著作》(Escritos)可在 www.laciviltacattolica.it/fiorito 购买和下载。
  2. M. A. FIORITO, EscritosI (1952-1959),罗马,公教文明, 2019,188。(我将引用Escritos,卷号和页码)。
  3. 参见J.L.NARVAJA,《序言》,见Escritos I,第16页。
  4. 同上,第20页s。
  5. 参见:方济各,《“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与缅甸和孟加拉国耶稣会士的对话》,载于《公教文明》,2017年 IV 525。
  6. EscritosI,第18页。
  7. 2019年8月4日,教宗方济各在亚尔斯圣人主保逝世160周年之际致司铎的信函。
  8. EscritosI,第165-170页。
  9. J. H. NEWMAN,《圣本笃的使命》(La mission de saint Benoît),Paris, Bloud, 1909年, 第10页。
  10. Escritos II, 第27-51页。
  11. Escritos I, 第164页。
  12. Escritos I,第51页,脚注88。
  13. Escritos I, 第163页s。
  14. Escritos V, 第176-189页。
  15. EscritosV, 第177页。
  16. EscritosV, 第179页。
  17. EscritosV, 第181页。
  18. “神慰就是[…]使人在我们的造物主天主的圣爱中,开始燃烧[…]感动得流泪,因而更加爱主”(《神操》第316条)。
  19. M. A. FIORITO,《寻求并找到天主的旨意》(Buscar y hallar la voluntad de Dios),Buenos Aires, Paulinas, 2000年,第209页。
  20. 叁愿是耶稣会士培育的最后阶段,在末愿之前。
  21. Non coerceri a maximo, contineritamen a minimo, divinum est。
  22. EscritosV,第157页,脚注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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