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18日，天气忽雨忽晴。我同一行十二人从拥挤的城中街道驶上货车依稀出没的郊区公路，再绕过蜿蜒的乡村小径，终于在一座始建于1776年的老教堂前停下。

这就是周至教区梅县十字山朝圣地。方才只是阴沉的天偏偏在打开车门的那一刻落起雨来，同行的李神父反倒有几分高兴：“天主在考验我们！上山！”

土路在雨水的浸润下泥泞而沉重，我想加尔瓦略山上的那一日应该是艳阳高照，汗水模糊了他那双怜悯围观者的眼睛。

“我们的天父，愿祢的名受显扬；愿祢的国来临；愿祢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天主经代表了一个人在世上最高远但也是最平凡的理想，愿每一个他手所造的人都从心里真正颂扬造物者的名号，正直、良善、勇敢，每一天用他所赋予的生命行出他的旨意，光荣那在天之父。

玫瑰经的念珠一颗一颗在指尖的摩挲下向前划过：天主经、圣母经、圣三光荣颂……尚为望教者，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些被无数前不可见的古人念诵千年的文字蕴含着如此的力量，让人在此刻脚下所走的和返程后生活中的“苦路”上，可以感受到担荷过全人类之十字架的那个人，正与你一路同行，永不离弃。

“此第一处发显：耶稣无罪，而问死罪。”苦路第一站牌赫然在目，同行的辅祭手持近两米高的金色十字立于其旁，领经姊妹的声音和众人的应答在人迹罕至的山间小路回荡。

“我的良心，你想一想……”，我的良心，你想一想，两千载前有一个人，愿意代赎你一生所作的罪恶，他不只是人，且为造物者之子，这是怎样的景象！“你今见此景象，痛悔前罪，立定志向，对耶稣说……”，你今见此景象，痛悔前罪，立定志向，对耶稣说：求你回顾，求你怜悯，因为我是孤苦伶仃。求你减轻我心的苦难，救拔我脱离我的忧患；垂视我的劳苦和可怜，赦免我犯的一切罪愆。这是很久很久以前达味王对天主说过的话，也是我这个被生活的困苦磨砺到走投无路才转向天主的罪人中的魁首，此刻想对耶稣说的。

苦路从第一站到第十四站，流离失所漂泊千年的犹太人走过，救我们的主耶稣为我们走过，今天背起属于每个人自己的十字架，我们还要跟随他走过。

历时一个半小时终于登上山顶，一个尚未竣工的教堂外观出现在眼前。但这座勉强能称之为教堂的建筑，门却紧紧的关闭着。领经姊妹绕着教堂走了一圈，见没有一处能够进入，她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充之为“门”的木板：“耶稣，你不是说叩门的就要给他开门吗！耶稣，请你帮我们打开这门！”但是那门像一块磐石，丝毫未动，也许耶稣自有他的安排吧，我们这样自我安慰着准备下山返回。

但是耶稣永远不会让爱他的人失望，走在最后的一位弟兄突然喊道：“这里可以打开，木板是活动的。”其余几位弟兄一起上去帮助他挪开几条木板，一个“窄门”就这样为我们打开了，骆驼可以穿过针孔，富人却不能进入。

我想这段经历或许是我到了八十岁也可以为主作证的故事，许多年后这座教堂应该已经建成，巍峨高耸，直抵父家，那些如同我今日一样蒙召而来赴宴的年轻人一定会惊叹于天主的信实。

堂内的景象也和外面一样破败萧条，被砖块垫起的几条长木板上铺着几片布，既是坐席也是跪凳，神父从紫色手提箱中取出圣经、祭披和圣爵，摆放在一个类似教室讲台的桌子上，一个简易的祭台就这样完成了。正如耶稣说过的，有两个或三个人，因我的名字聚在一起，我就在他们中间。不论环境是好是坏。

常年期第十一主日弥撒：“你们要治好病人；要复活死人；要使麻风病人痊愈；要驱逐魔鬼；你们白白得来的，也要白白给人。”这一段正契合了福音书中我最喜欢的一句：“上主的神临于我身上，因为他给我傅了油，派遣我向贫穷人传报喜讯，向俘虏宣告释放，向盲者宣告复明，使受压迫者获得自由。”这是每一个基督徒光荣的使命，心怀的理想，这是耶稣在我们心中燃起的，火热的抱负。正如芥川龙之介在他的绝笔《续西方之人》中说的：“我们像厄玛乌的旅人们一样，自发地追寻将我们的心灵燃烧起来的耶稣。”这是每一个探寻真理的人，最终必在这台圣山上的特殊弥撒中，李神父讲述了初代教会朝圣的历史，以及福音传到朝鲜的缘由，那些在追寻真理的路途中献出生命的男男女女。“请举心向上”，我透过神父背后尚未砌砖的“墙壁”，望着雾蒙蒙的天空，越是微贱的地方，越使人靠近天主。即使有一天你变得一无所有，但你仍拥有天主，他是万有的天主。

两处半干半泞的陡坡使下山的路更加难走，好几个人都摔了一跤，我更是首当其冲，但是艰难的道路上并不觉得痛苦或烦躁，也许这就是有信仰的人聚在一起的力量。这种感觉有点像桃花源中人对渔人说的：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有亲身体验过天主同在的人才能领会。

山脚下的圣若瑟堂外观保存较为完善，但走进堂内，既没有彩窗，也不见穹顶，战争和民族的伤痛往事带走了古老教堂的一部分装潢，带不走的是意大利耶稣会士儒冠儒服二十八年矢志不渝给这片广阔的东方土地带来的信仰。

圣山的另一道岔路通往圣母堂，紧闭的堂门外一位老人跪在窗前祈祷，我不知道她向天主祈求的是些什么，但我请求天主俯听每一个需要他的灵魂，因为天主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返回停车场时正是下午四点，在修女的打铃声中，住在附近的老教友零零星星的从隐匿的山林中出现，天主为他们准备的盛宴就要开始了。

这一天是父亲节，愿我们的在天之父，从耶路撒冷直到地极，永受赞颂。到那个时候，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会变得，温暖而明亮。

 

审阅：万有真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