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一切信者的母亲。

 

有人说你已然衰老，正江河日下，接近了迟暮黄昏。我并不惊奇，我知道你备受磨难，无论是来自你的子女，还是不认识你的世界。但我相信你，我的教会，你不会随时间老去；你是慈母，你尘灰满面，但你永葆青春。

 

天主的子民，不应夜郎自大；但要说你日趋没落，那是不认识你的本质。你引来了无数的挖苦和敌意，倒是真真确确。你是基督的身体，直到世界终穷，你要品尝的酸醋苦胆，和要承受的长矛刺痛，会连绵不绝；你不能与十字架分离。你从不奢求过舒服的日子，那是留给黑落德或比拉多官邸之人的。事实上，你遭受逼迫的时期，比你受到皇权庇护的时期，更像是基督的新娘，而非世界的老相好。你之所以依然是你，恰恰因为你没有对世界出卖色相，谄媚讨好。

 

 

世界看你，是庞大的组织、许多的建筑、迂腐的传统。他们或许因为无知而误解你；或许因为你坚守的福音，戳穿了他们的为所欲为，而引致了反击；或许因为嫉妒你，没有与之同流，而挞伐你；又或者因为你显出的至公至一性，激怒了无政府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后现代者们。他们看你，如道德的实体，和善恶混杂的信徒工厂，暗中观察你的一举一动，并因你信徒的软弱，而额手称庆；至于那些企图从你那里获取物质利益者，庸俗得不值一提。

 

有时，连以虔诚的基督徒自居者，也跳出来朝你叫嚣，甚至以批评你为乐，带着特有的误解和一知半解，刻意与你保持距离，撇清与你的关系，忘记他们的存在就是你被撕裂的标记。极个别的新兴异端，不去广阔的世界里宣扬基督，专门混在你的水域钓鱼，用蛊惑和以偏概全的伎俩，把不学无术的信友拉去。

 

无论别人如何瞧你，我仍以福音的眼光看你，你是基督羊群的栈栏，是圣神运行的场域；是罪人和善人共融的家，在这里，罪人被医治，娼妓进了天国，莠子出产了麦粒，世界某个无形的层面正在被更新。你存在的内核，并非无数的善男信女；若是你的根基建立在人身上，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里。你是基督面容在世界的显示，是基督的心在人类中的跳动。这就是你永葆青春的秘诀。你的子女固然使你苍老，基督却日日装扮你——祂的新娘。

 

 

 

我看你，一如灵魂的母亲。你浸我于洗礼的水，我报你以忏悔的泪；基督的圣言藉你的宣报达于我耳鼓，救主的牺牲藉你的手把我喂养。你教我走上救恩的道路，并以欢乐的颂歌趋向生活的天主。只有在你内，我才不会自暴自弃，也不会被世界的恐惧吞噬。你没有一刻嫌弃过我，我几时跌倒，又被你慈祥地扶起。

 

如果有软弱的肢体犯罪，让你脸上无光，我不该以此理据，转身离开你；因为那软弱的肢体，就是我的姐妹和兄弟。当我的兄弟跌倒，我岂能袖手旁观、迁怒于你？我更不该独善其身，自夸是那优越的肢体；其实没有你的无限悲悯和诸圣共融，我怎么可能有一丁点圣善？

 

进而想想，如果在你广阔的胸怀里，我不能忍受其他孩子的弱点，没有耐心等候他们的成长，岂不是如吾主所言，妄图提前在分不清状况时，把禾苗与杂草一起拔掉？如果我已经是基督身边的门徒，怎能不耐心于救主的计划，静候保禄的转身和匝凯的皈依？如果你是完人的俱乐部，而非罪人的治疗所，我在哪里可以找到落脚之处？以我的反复无常，我怎敢妄称有完美会员的资格？因着一个身体的缘故，我们哀哭彼此的罪过，承受彼此的软弱。我们哀恸你，藉以哀恸我们自己。

 

 

大多时候，你所受的抨击，完全是因为你的子女未能活出应有的身份。我们是基督的名片，我们应该是，我们却未能是。我们是基督的大使，却未能活出祂的好消息。我们的荒唐，牵累了你的名字。即使如此，你仍以我们为荣，你在我们身上下了注，也从不反悔。

 

近些年，连在你的孩子里，也有人跳出来指责你，有时甚至是那些看起来优秀的孩子。或许，有人藉着指责你，凸显他们的优秀。当然，你并非无可挑剔，但是指责的前提是什么？世上的人鲜有没指责过自己所在意之人的，但我们晓得他们有没有怀着爱。只有一种责备不阻碍成长：爱的责备。你卓越的女儿、我们灵性的导师，里修的德兰，懂得推动教会的驱力是什么，是天主的爱情。因此她在你内找到了自己的圣召和位置，她以真纯之爱疗愈你的创伤，显露你的美丽。

 

同理，近年来你的长子——我们的教宗，其所受的指责有增无减。尽管基督没有许诺伯多禄的继承人十全十美，教宗也没有说过自己的每个言行都不可错误。然而圣神护慰这这块盘石，引导救恩真理的无误传递。我们直觉到，有些批评操之过急，有些批评无视背景，有些批评则毫无善意。有的批评者，活在教会外在繁盛时代的幻梦里；有的批评者，不能接受任何创意，最好把圣神拘束在笼子里；有的批评者，恨不能像教会历史中的恶意裂教者，张贴自己的立场于你的额头，仿佛那样的信仰才高大上。我们不该拒绝批评，但我们期待的批评，意向真纯，满怀爱意。

 

 

 

 

你如此谦和，邀请你的子女，每天为那些在你名下负责管理的人祈祷；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圣善，恰恰是因为他们的责任更大，考验更重。无怪乎你恩宠的孩子圣奥斯定，在想到自己的主教职务时深感颤栗，而在与信友在一起时才稍觉宽慰。圣职人员的任何罪恶，对你都是一种伤害，一如子女对父母的侮辱。他们跌倒了，要为自己的所为负责，但你仍不放弃他们，期待他们的更新。无论是信友或神职，在我们的恶表前，我们匍匐认罪；我们的母亲，我们实在亏欠了你。

 

这个世界取笑你，且似乎样样都强过你，尤其在这个人类无所不能的时代。可独独有一点它做不到：把天主的爱情和恩宠传递给我们。而这正是你之所以是你的缘起。可惜我们常常拿世界的标准要求你，企图把你浪漫化、理想化，而后再用世界的标尺审判你。我们忘了，忘了基督救世的方式，反倒是对世界标准的一个谴责，一次纠正。

 

我还要说什么呢？你从未外在于我，我在你内，在你内诞生、成长、跌倒，又复起，直到基督圆满年龄的程度。我端详我的弟兄姐妹们，概莫如是。如果我们想指责你，应该看到每一次的指责又会回到我们身上。如果别人指责你，我们也该懂得那是在指责我们自己。因为单独的你没有名字，我们就是血肉的你，我们怎能离弃我们自己？

 

 

你是基督在十字架上所说的那一位：“看，你的母亲。”母亲，看，我们是你的孩子。为了我们的勃勃生机，你满面尘霜。然而你永不衰垂，你陪伴世世代代的子女们走出幽谷，到达永生的境地。基督使你更新如鹰，我们的灵魂在你内，也才会永葆青春。我们对你的爱，永不褪去。甚至正因为你所受的诸般痛楚，我们才更要爱你。我们祈祷，在生命的最后一天，如同某位信友所说的：“死在你温柔的怀里。”